Flora(三十五)這樣的一年:我想回家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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電風扇的聲音跟去年一樣,呼呼的在同樣的夏夜裡吹著,短促的音樂,合聲,某種棒子刮著洗衣板的一種刮刮聲,一樣是肥肥短短的小手,在這樣的溫度和晃動中,又為自己寫起了,這樣的一年來

這樣的一年,濃縮在三本半的記事本上,第一本的封面是披頭四,彩色的,裡面有在香港赤蠟腳機場轉機時畫的素描,第二本的封面是帝國大廈,裡面有很多博物館的票根,有室友shannon寫的”我偷了一顆蕃茄,晚上回來還妳”這樣可愛的條子,還有一顆她畫的胖胖蕃茄,第三本的封面是,皇后區的彩色巴士地圖,裡面有好幾幅惡密特老師的畫像,還有他的馬幾,詹士邦先生,這兩個人的作品,”輸入寂靜”我還是每次看每次都要悄悄的說…”不是人… ”

三本半,第四本還有半本沒有寫,怎麼暑假就要過去了

這樣的一年,就像是看一部很長很長的電影,像是看”新天堂樂園”那樣的長,或是更長,像看”醫院風雲”,就像是坐在漆黑的地方很久很久,然後字幕忽然打出來,一年了,影片晃動著,以平行的速度離我遠去,炎熱的夏日,天天走在校園裡,想像

只能想像的心情,像是到了海水浴場卻發現關閉的標誌一樣,藍藍的海水在遠遠的地方,白白的波浪一陣一陣是我想去流浪的心情,起起伏伏著,第一年的獎學金已經領完了,第二年爭取到的只有1650,可是學費每學分漲了55元,一學期十五的學分就是825元,兩學期就是1650元,剛剛好只夠付那多出來的學費,等於沒有獎學金了!沒有獎學金!沒有獎學金!沒有獎學金!要怎麼辦…唸不下去…要回家嗎?

我喃喃自語的在那個四月底的櫻花樹下,坐著

暑假要去旅行全美的夢想機,很自動的就不見了,想起來,有點心酸

沒有獎學金,先搬家,從一個月500搬到一個月300的地方,再搬到學校附近找長期的房子,可省63元的地鐵票,至少要省263元一個月, 一年就是省下來 3156元,加減一下算3000元,暑假在學校打33小時一週的工,一小時10元,三個月十二週就是3960元,加減一下算3700,兩個合起來是 6700元,離去年拿到9000元的獎學金還是好遠

小小的粉紅色櫻花,掉落的時候,就像是一種安慰,我想,總會過去的,可是櫻花這樣落個不停,可是那些笑著得人他們這樣走過去,他們的白天,夜晚,都是我羨慕的,草坪這樣濕濕軟軟的,我真想趴在上面哭,就算弄髒自己,也沒有關係

搬家的混亂,期末的混亂很快就把想哭的感覺壓下去了,暑期班馬上開始上,暑假工作一到五也馬上開始了,每天每天,想哭的感覺就像是遙遠的平靜的浪,連聲音都聽不到,直到最近,暑假快要過完了,浪有一天忽然變得好近,那是媽媽從遙遠的地方來看我的那一天

我想回家

可是家鄉也變了,我不想回家,我知道那變調的旋律會惹我哭,坐了好久好久的飛機,來到紐約,真的是已經一年了,在台灣我習慣的那另一個我, 就像是被隔在牆外的影子,越來越虛弱,再也黏不上我的腳,我真的是永遠孤獨了,我想除了我自己,沒有人能了解旋律變調是怎麼回事,浪花輕輕碰觸著腳趾,捲來一些東西,我看著,那是過去的自己寫的一些字,那是一些人的笑容,那是一些味道,一點點的紀念,無能為力蹲下來的時候,看見浪是那麼清澈,關於金錢的清澈的,控制不了的浪

這三個月也過去了,什麼事也沒做好的,就夏末了,早上走進去校園,強壯的會唱起歌來,唱給坐在樹頂上我的影子聽,唱一些問題,唱一些答案,有的時候聽見影子會短短回應幾聲,那是從樹稍的陽光中穿越下來,關於生存和勇氣的一些回聲,我寫不出來,終究我還是一個人這樣走路,只能向我的指南針的方向走著,我能走,就是好的

家鄉和家人友人在緩慢的巨大的轉動著,用毛巾蒙上臉的時候,會很突然的因為懷念了什麼,就哭了起來,我怎麼那麼幸福呢?心裡黑黑的角落, 責怪自己冷酷的那些畫像動著,燈都暗下來的時候也有讀不下書的時候,茫茫然的,讀這些書是為了什麼呢?來到這裡是為了什麼?那些空白,立體,抽象的原因, 漸漸的出現了嗎? 不,浪是那麼清澈呀!裡面沒有生命,沒有答案,一個沒有答案的生活,還算是生活嗎?

校園裡的樹這樣站著,冬天就掉葉子,春天就長葉子,免費當一些松鼠們的公寓,它們有為了什麼嗎?你到這邊來,有為了什麼嗎?不只是為了一張學生證吧?

也許是為了有一天,能看見清澈的哀傷裡,浮出一張似曾相識的臉來,笑著說,是的,活著就好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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